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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城,道體與魔胎(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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湘城,道體與魔胎(十)

少年噙了笑,深切凝視著她,眉眼間化開一片溫意,鳳目宛若兩方深潭,幽邃神秘,可容納下萬物坤靈。

但此刻他眼裏,卻獨獨印了她一人的身影。

一直以來,白秋看眼前人,似望山巔之松,觀雪川之蓮,他俊美,傲然,脫俗,不染凡塵氣,卻又極具憐憫心,宛若神衹。

或許正因如此,眼下猝不及防對上葉離沐毫不遮掩情欲的視線,她才會覺得異常熾熱難熬,竟生生被炙得兩耳通紅,險些不敢與其對視。

“你、你也別高興得太早。”

白秋探出身子,故作一臉兇惡,以掩藏自己翻騰的心緒。

“若成親後你卻突然想反悔了,我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你的。”

葉離沐好笑地挑眉,“哦?那屆時你當如何?”

“自然是先殺了你,然後扔進血霧,讓厲鬼邪祟啃食盡你的血肉,再將屍骨拋到山下,當作霧界山的警示碑。”

“這麽殘忍?”

“自然!你……可害怕了?”

“怕。”葉離沐坦然點頭。

白秋一楞,頓時有些緊張,“那、可有反悔?”

少年卻是沈默。

他沈默得愈久,白秋便愈不安。

趕他走、不願牽連他是真,但眼下改了主意,自私地期盼他留在這,給自己做伴,亦是真心。

或許她不該這般嚇人的,少女垂眼,暗暗正懊悔。

豈料一個沒留神,臉頰竟被人捏了下。

她不解擡眸,少年卻已然端出了一臉乖巧和順從,好似這般便能叫她忘卻方才被他捏的事。

“我不悔。”想了想,葉離沐又再補充,“我此生都不悔。”

少年說罷瞇起笑眼,斂首低眉,白玉似的修長五指揀起一粒橘子,專註剝開。

“看來,我若想好好活著,往後就只能寸步不離守在你身側了。”

鮮嫩橘瓣送到她嘴邊,白秋木訥地張口,待咬破開,甜爽汁水立即盈了滿嘴,叫人驚艷。她可算回過神,摸了摸自個兒眉心,沈思。

少女終於高興起來,心滿意足坐回去。

真好,往後她不是孤身一人了。

葉離沐備的吃食實在多,白秋撐得肚子渾圓,也楞是沒吃到一半。

她懶散地半歪頭,捧著肚皮,好奇望少年不急不慢收拾的身影。很快,目光又落在他身上那些傷處。

大抵是在她睡著時,葉離沐便打坐療過傷,雖還是那身淒慘狼狽,但傷處都已止住了血,無甚大礙。

耐心等人忙活完,終於朝她投來視線,白秋方坐正,伸個懶腰,又活動起五指。

她努努嘴,示意。

“衣裳脫了。”

“……”葉離沐怔然,後知後覺反應,“療傷?”

不然呢?

少年輕咳了咳,窘迫低頭,楞生生在白秋幹凈純粹卻眨也不眨的目光裏,扭扭捏捏褪去了衣袍。

沒覺察對方的不自在,白秋只是盯著那一塊塊被啃咬的傷處皺起了眉。

他裸露的上半身幾近沒有一片完好之處,利齒啃食的咬傷,指甲撕破的劃傷,縱橫交錯,鋪滿了少年白皙的體軀,觸目驚心。

白秋很難想象,小狐貍是怎樣頂著這一身傷爬完蜿蜒冗長的山道,到她面前。

看一眼葉離沐淡定自若的神色,白秋定了定心神,站起。

“還有裈褲。”

“這……”

葉離沐霎地紅了臉。

見他臉紅,白秋也終於反應,驀然跟著面紅耳赤。

“你、你害什麽臊,又不是沒見過……還治不治傷了?”

“治。”葉離沐一改面色,毫不遲疑應。

傷要盡快治好才行。

他這般暗暗提醒自己,忍著羞臊,將裈褲也褪了去,又在白秋指使下,赤著身子躺在了石臺上。

果不出白秋所料,就連兩條腿也無一幸免。白秋不忍再看,收回視線,看向那兩只緊緊盯著自己的鳳眸。

“血霧裏的邪氣已侵蝕了傷口,我需將邪氣還有傷口的爛肉都燒凈,定會很疼,你忍著點。”

“嗯。”

沒再多等,白秋兩手快速撚訣,數不清的火星子憑空而生,繞著她指尖飛舞。

再一個響指落,每個火星皆幻作一只妖異火蝶羽,曳起薄翅,朝少年飛去。似是誤以為望見了同類,金燈奴興奮地自發髻間飛落,停在她手背。

“去吧。”

少女的指尖輕戳了戳蝶羽,小東西立馬歡快拍起薄翅飛出,也混進了那些火蝶羽間。

白秋這才收了視線,轉而看向葉離沐。

蝶羽雖瞧著明艷無害,但落在身上時卻依然是一團滾燙的火星子,葉離沐這般被架在火上烤,自是疼痛無比。

緋紅血色自他青筋暴脹的脖頸往上蔓延,直至將那張俊面也染得通紅,少年閉目,緊皺著眉,豆大汗珠自他額間不斷滾落,滴在石臺上,澆出一只小水坑。

但即便如此,他也只是咬緊牙關,攥著拳,一聲不吭,仿佛所有的痛吟皆被他咬碎,又咽回了肚子裏。

白秋蹙眉,忙蹲坐在石臺前,替他擦去汗珠。

突然,一只強有勁的大手扼住了她手腕,滾燙如火,仿佛是被炙烤過的鐐銬銬上來。

少年睜開眼,眸色迷離,緊緊盯望著她,不做聲。

“你若是實在疼,那我……借你咬一下、就一下啊,也不是不可以。”白秋說著擰起眉,將手腕緩緩挪向他嘴邊。

葉離沐怔了怔,不由失笑。看著她宛若赴死的緊張神色,挑了挑眉。

“好,那我就、咬一下。”

說罷,他當真張開了口。素日裏分明是個連一言一笑都極內斂的人,張開嘴時卻比碗口還大,嚇得白秋癟起嘴,急急忙又收了回來。

“我、我記起來了!其實還有個更好的辦法。”

白秋環顧四周,目光落在葉離沐被隨意扔在地的衣袍上,擡手一斂,懸在衣袍上的芥子囊便被掠至她手中。

她翻找出一堆藥罐子,又從中仔細挑出一個遞到葉離沐面前。

“止痛的,你吃一顆。”

少年的目光在那罐冰骨丹上停留須臾,眼珠子微轉,卻是推開,反將纖細的手臂再拉了回來。

“丹藥有限,需省著點,還是這個好。”

“你!”

白秋聞言氣得不輕,瞪著杏眸,眼看自己的手臂再次被架到他嘴邊,害怕得閉上眼。

只不過,等了好一會兒,也仍無痛感襲來,反倒是一聲笑傳入耳。

她抖顫著半睜開眼,朦朧視野裏,只見少年在她手腕上溫柔落下一吻。

白秋楞住。

“……舍不得。”葉離沐淺淺一笑,五指插入少女指縫間,握緊,再次閉上了眼。

“……”白秋眼角慢慢爬上些許笑意,“還算你識趣。”

隨後索性坐在地,專心替他擦起汗。

炙了足足一盞茶功夫,葉離沐身上的邪氣才徹底清理幹凈,白秋散滅火焰,再看少年,他已然昏睡過去。

撚訣替他清理凈身子,又翻出藥膏敷在傷處,幫他穿上幹凈衣裳,從未如此照料人的白秋忙完竟是累得大喘氣,趴在石臺前很快也歇了過去。

望天山,逍遙閣。

言以凡端坐在殿內,直直望著立在窗前的不速之客,瞇起了眼。

月光安靜落在少年身,襯得他挺拔的身軀忽明忽暗,有些不真切,卻與記憶裏故人的身影越發重疊。

的確有幾分像啊。

“言老頭,本座都闖了結界,你這逍遙閣怎麽還這麽安靜?”

“魔尊修為高強,哪是尋常弟子能覺察的。”

白夏嗤笑,轉身,緩步走到桌前坐下。

“少譏本座,看來你是早料到本座會來了。”他好整以暇玩弄起桌上茶盞,“如此說,你也知本座的來意?”

言以凡捋捋長須,笑而不語。

只當他這是默認,白夏開門見山,“本座要你的萬生靈境,你是借也好,送也罷,總之本座要盡快拿到手。”

“那魔尊打算用什麽換?”

少年聞言頓了頓,“司徒楓的消息。”

言以凡雙眼微睜,目光凝滯幾息,似是驚訝了一瞬。

“你知他如今下落?”

“下落?”白夏有些吃驚,遂地一笑,“原來你早知他沒死。”

“他生性好強,欲與天鬥,絕不會坐以待斃,應藏有後招的。”

“確實有後招,怎地,你同意用萬生靈境來交換?”

言以凡沈默。

“你別忘了,他身藏邪術,若不盡快鏟除,只會後患無窮。”白夏勾唇一笑,“萬魔宮倒是不介意袖手旁觀,好好觀賞這場大戲,就是不知你們仙門可否按耐住了。”

思忖半晌,言以凡終是點點頭,“萬生靈境可借你,但,我還有一個條件。”

這在白夏意料中,他並不吃驚,懶懶往後靠。

“盡管說,只要是萬魔宮有的。”眼下沒有比炎炎更重要的了。

“我逍遙閣想與萬魔宮結一門親事,魔尊意下如何?”

“……”白夏笑意驟斂,茶盞頓桌,一雙鳳眼裏翻騰起陰霾,“言老頭,別得寸進尺。”

“魔尊以區區三兩句話,便想換得我逍遙閣至寶,豈不更過分?”言以凡笑辯駁。

“想娶我萬魔宮聖女,癡人說夢,這筆交易不談也罷!”

話畢,白夏怒而站起,就要大步離去。言以凡見此,出聲將人叫住。

“魔尊,你應當知道,多拖一日,聖女體內的魔氣必然多侵蝕一分,非但越發危險,日後就算要清除她體內魔氣,也愈發困難,她亦愈痛苦,你當真要為一時意氣,不顧自己的親妹妹?”

聞這話,白夏定在原地,腳腕像是栓了鐵鏈般再不能往前半步。

這話不假,倘若不計時日,白夏敢撂話,這萬生靈境遲早會落入他手裏,只不過,他怕白秋等不起。何況清除魔氣,等同於將全身每寸血肉、每根筋骨都要重新淬洗,是非尋常人能忍的痛苦,可她是那樣怕痛……

白夏回身,神色冷淡。

“可別忘了,你的徒弟已上了霧界山,眼下生死未蔔。若是死了,如何結親?”

“這事魔尊大可放心,若離沐已身死,只能說他此生是沒這個福分了,怨不得誰。親事可作罷,我答應的卻不會反悔。”

少年思忖良久。

“好,本座就應下,萬生靈境呢?”

“魔尊莫急,等二人成親時再交換也不遲。”言以凡看著那只伸來的手,笑了笑。

“再說,靈境明面上是借出去的,但畢竟仙魔兩門有別,若魔尊出爾反爾,占為己有,我豈不是虧大發了?東西自然還是放在自家徒弟身上更為妥當,魔尊放心,成親那日,我會親手交給離沐。”

“父尊說得沒錯,你果真是個詭計多端的。”白夏不悅地嘖了聲。

只不過,他倒也不擔心言以凡會食言。

“記得你的話,否則本座饒不了逍遙閣。”少年負手,撂下這一句,便很快消失在殿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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